你好啊，我的食……朋友
01.
我是一只老鹰，本应该是翱翔天际，无忧无虑，自由捕食，尽情厮杀的物种。是，我用的是本应该。从我破壳的那一瞬间开始，我就住在一家宠物店里。
现在的人真奇怪，老鹰也可以被当作宠物了吗？我当然不满意这样的人物设定，我有想过很多次，也许是我爹妈也是叱咤一方的霸王，可是人类围追堵截，他们宁死不屈，陨落于人类的猎枪之下。而我，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被带来人类世界，被悉心照顾，等待孵化之后能卖个好价钱。
也许他们失策了，我四五个月大的时候已经渐露丑态，毕竟老鹰在物理视觉的审美上不是庸俗的人类能懂的。不被买走说不定不是一件坏事，可能我再等等就能等来自由吧，或者死亡，我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处理那些不被理睬的猫猫狗狗的。但，我是一只老鹰啊，我可以飞走，在飞走之前说不定还能在他们脸上留下美好的印记，因为我真的不喜欢吃虫子。
02.
事情的转折在我一岁生日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我还是被买走了，而且，还是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他在宠物店逛了一圈，摸了摸呆在玻璃箱里的仓鼠，弯腰逗了逗栅栏里的博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卧在书架上的波斯猫，目光很是慈爱，也有点失望。
彼时我正在嚼着一块鸡肉，生的，虽然不是活得，也堪堪能下口了。然后就感受到了一股炽热的目光，我抬了抬头，心想哪个不要死的盯着大爷吃饭？
噢，这目光，老家伙精神矍铄啊，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是一个血气方刚有理想有抱负的汉子吧。
我看着他想要走向我，被服务员小哥及时拦下，晃着手，神色有点慌张的样子，另外一个小姑娘递来了护手，帮老人家带上。他笑了笑，应该是道谢，然后接着像我这儿走。
不怕死的哦？
我扑了扑翅膀，做起飞状。
他眼中的光芒更亮。
我直接落在了他手臂上。虽然我还小，但是我很壮，更何况是对于一个垂垂老去的老头儿来说。
所以嘛，他的手臂颤了颤，最后还是稳稳的接住了我。轻轻抚了抚我的羽毛，像是在擦拭一张古老的羊皮卷。
“就是你了。”
我其实并不能听懂人语，但是，我知道我要跟他回家了。
03.
老爷子独居，膝下有一个儿子，儿子成家也多时了，一年不过在感恩节的时候带着妻子女儿来看一下。对于老人来说，更多的是银行卡上时不时多出来的数字，和节日时的明信片。
我虽然是一只有血性的鹰，但是我很懂事，也懂什么是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老爷子不怎么溜我，毕竟，我也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那种雀儿，但是一周也会有那么两三次放我出去飞一飞。起初的时候我飞得有点儿野，尝尝隔了夜才回去。不过一来二去的，我发现我飞的远的那几次，老爷子眼里都多了点血丝，脸上的皱纹都深了深，身形好想也佝偻了些。于是，我每晚落日之前一定回家。都说了，我知道什么叫惺惺相惜。
家里有很多书，历史书。老爷子特别喜欢罗马。我叫Tiberius，据说也是一个罗马皇帝的名字。他试图给我讲历史，可是我不乐意听。但我能看到他挥舞的双手，讲到动情时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闪着光芒的眼睛。
04.
转折发生在又一年的感恩节。一家三口带了只狗。
细节我不想多说，我把狗给挠死了，我是个有血性的动物，而且我发誓，是狗先挑衅的我。说真的，按寿命比例来比，狗比我大，真的，我还是个宝宝。
万万没想到的是，老人家为了我和儿子吵了起来。当然也不只是因为我吧。一顿万圣节晚餐不欢而散。他儿子连狗也没带走，那情状也是有点惨。
老爷子安安静静的收拾残局。我待在一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那夜没闭眼睛，听见的只有一声一声地叹气。
05.
老爷子一个人出门的情况更频繁了。家里多了瓶瓶罐罐，我听不到他给我讲故事，只有时不时微弱的书页摩挲，他身子变得没那么温暖，咳嗽的更多了。
终于有一天，他带上了护手，我轻轻落在上面。他带我上了天台。哪儿有一个小屋子。
我大概知道我的归宿了。
“对不起。我的身子不好，可能要住院。”
“不过我会争取多回来看看你的。给你喂点东西。”
“你别怕，如果我回不来，我也会找人来给你送吃的。真的对不起。”
“谢谢你。”
说真的那个时候我挺害怕的，毕竟老爷子算是给了我一个家。但现在又算什么？喂，老家伙，别以为你眼睛红了我就会原谅你，别以为你弱我就……，我还真不乐意欺负你。
然后，我被带上了眼罩，关进了黑屋子。
我当然可以反抗。
不。
我不可以反抗，我已经是一只宠物了。
06.
一开始的时候一周有个两三次会有一个小伙子来给我送点肉，他是个怂包，解我眼罩的时候手都在抖，也不敢看我吃生肉。
然后频率越来越少。当我一个月没吃到肉的时候，我决定靠自己。
第一个走进我陷阱的是一只流浪猫，瘦骨伶仃的，味道不好，总归是肉。
时间久了我反而习惯这样喂饱自己。这样也会慢慢让我记得，我是谁。
人类啊，太脆弱，太犹豫。
钟意的东西，得不到，也要吞进肚子里。
A.
我是一只人见人爱的雪白的小博美，性别女，年龄1，爱好，我家对门的麦克斯，划掉，电视上美丽的女主角和帅气的男主角，和每一次都和我亲身经历（脑内剧场）一模一样的精彩情节。
那个被划掉的麦克斯。其实也没那么帅气啦。不过是一只拥有雪白和金灿灿两种毛色的，有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欢乐活泼好性格，听话乖巧惹人爱的宠物狗罢了。我所做的也不过是每天趁主人走了之后隔着玻璃和他打个招呼。他当然每次都会热情的回应我——隔着玻璃，四十米的空气，街边的七棵树。
我们很少在一起玩，我们的主人大概不是特别心灵相通。
但，人们都说距离产生美不是么？还有一句，近水楼台先得月？嗯，日久生情？我和他打招呼已经一年又三个月零二十八天啦。日子够长了吧。
B.
他主人一如既往的出门。然后遛狗的小哥来接他。
“嗨，麦克斯。”
“嗨，啾啾。”
然后他就摇着尾巴出门了。
哦，多么温情的日常对话。好了，接下来该看电视了。昨天讲到那儿了？对啦，女一号在男一和男二之间犹豫，然后男一就走了，走了之后似乎发生了不幸的事情。
我熟练的跳到沙发上，打开电视。
“哦，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去拯救他。”男二好看着怀中的女一深情地说。
“是的。”女一梨花带雨的样子真是太动人了。
我要去救他。我转着华丽的圈圈来到了床边。看到了大毛和小腊肠。
“嘿，大毛！”
“小啾啾啊！快告诉拉长松鼠们会占领世界!”
“麦克斯呢？”
“他在这儿啊。你看……”大毛转了转他笨重的身子，“天哪，他去了哪儿？没关系，我想起来了，他之前和杜老大进了草丛然后发出了一身尖叫。”
“蠢货。”我简直不忍直视眼前这货的智商。
“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去拯救他。”
我要去救他。
我轻巧的出了窗户，和楼上的冰冰猫打了招呼，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去找麦克斯了。可是冰冰猫好像又把自己缠住了？欸算了。
我来到了天台。
第一次在高出看到纽约的全景。
“麦克斯，你在哪儿？”
声音随着风越飞越远。
07.
每次进食完我都会自己再带上眼罩。第一，黑暗里面比较容易混淆对时间的感知。第二，我诱使猎物摘开我眼罩的时候，就像一道精致的料理上面的盖子被揭开，这个我过程我很享受然而不能完成，只好由我的食物代劳。
大概又有一周没吃东西了。不知道动物之间会不会也有谣言之类的比如说这个天台上有可怕的东西。去过的人，哦不，动物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嗯，我听到了细细碎碎的但是又有节奏的，轻巧的脚步声，看来是一只可爱的小家伙，我的晚饭。
“麦克斯，你在哪儿？”
麦克斯在哪儿我可不知道，但是提比略在这儿啊。
“我可以帮你找到他。”很久没开口的嗓子果然有点不动听。
“你是谁？”
是个女孩子啊。
“我在那边的房子里，你过来，我就能帮你找到麦克？”
“麦克斯，是的，就是他！”
我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这个小东西就快被用来祭我的五脏庙了。
“好的，打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我隐约能嗅到新鲜的空气味，还有宠物香波的味道。这应该是一只很听话连门都不怎么出的小家伙吧，怎么就来了这儿呢。真是可惜。
“你好啊，我的食物，哦不，我的朋友。”
嗐，我这爱说实话的嘴。
诡异的安静，我知道自己这儿不是很讨女孩子喜欢，她也不会夺门而出吧。
“我的食，哦 不，朋友，请你踩过那堆骨头来我的面前，帮我摘掉眼罩。”仪式即将开始。
毛茸茸的小爪子伸向他，揭开了眼罩。
他眨了眨眼，适应了微弱的光亮。面前是一个蓬松白团团，海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估计没什么肉，都是虚胖。
“现在，我的食，朋友，往前走一点，我就告诉你你的朋友在哪儿。”
再往前走一点，我就吃了你。
08.
谢特，这小家伙跑得太快了，自己还被铁链子拴着啊，f**k,限制行动，要被饿死了。
“你要吃掉我？”
“我的朋友不是这样的。”
“谁是你朋友！你这样的鹰永远不会有朋友。”
所以老头儿也要离开我吧？不过也没关系啊。
“但是，如果你能帮我找到麦克斯，我就做你的朋友。”
她的眼神太真诚了，而且，还非常坚定。
只是啊，这个麦克斯，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呢？愿意为了找到他和我这个丑陋的邪恶的坏透了的老鹰做朋友，小姑娘也太拼命了些吧。还是只是个谎话呢？
我看着她，犹豫，揣测。她还是用那双蓝的清澈的眼睛看着我。如果要我再相信别的人或狗一次，相信她也许不是个错误的决定吧。
我好像能想象到以后她坐在我身上，我带她飞过纽约的天空，在白天，在夜里。路上看到小松鼠就一个俯冲过去，然后把他们的尾巴做成围巾送给她，嗯。
“成交，你咬掉我的锁链。”
尖利的小牙齿明显和她软趴趴的外表不符，轻轻松松清清脆脆，应声落地。
孺子可教，是一家人。
“My name is Tiberius.”
我留给她一个今生难忘的背影，至少我这么觉得。
09.
答应小女朋友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我在城市上方漫无目的的飞了一会儿，自由的感觉真好。嗯，该去哪儿找呢？这城市里知道事情最多的大概是街头的流浪猫吧。我似乎知道那么一两只，有一只没毛的粉皮猫挺吃得开的样子。
仔细回忆着没毛猫的巷子，啊，帮小女朋友找到什么麦克之后我就带她走，欸对了，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一定是一个可爱的，伴着阳光和自由的名字。
降落的时候惊起了一些灰尘，也就一会儿没出来，这城市这么脏，啧啧啧。
没毛猫此刻正卧在垃圾桶上，舔着一个金属块，上面好像有什么字，M……ax？这任务挺没挑战啊。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没毛猫反应倒是快，直接把金属块吞了下去……
我……exo me? 本来也是要连猫一起带走的，那就。
飞吧。
10.
我的小女朋友有点儿不耐烦的在天台上滚来滚去，真可爱。
“喏，给你抓来了。”我优雅的降落，不惊动一颗尘埃，“东西吐出来，解释清楚。”
没毛猫挣扎了一会儿，识时务的屈服在我的淫威之下，把东西呕了出来，有点，恶心。
可是小女朋友看到之后激动了起来，“这是他的项圈，他去了哪儿！”
没毛猫终于知道我们是有求于他，正欲拽起来的时候，爸爸直接叼着他脖子上的皮，把他悬在了天台边上，就算猫有九条命吧，掉下去的时候也要吓掉八条。
“你到底，说不说呢？”我悠悠开口。
“够了。”小女朋友开口了。
没毛猫被我一甩，正摔在我小女朋友面前。只见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骑了上去，我天，这有点狂野啊，然后就是响亮的啪啪啪的，打耳光的声音。哦豁，这个可以，我很喜欢。
“你告诉我！麦克斯在哪儿！你说不说！说不说！”
伴随着清脆悦耳极有节奏感的耳光声。
“我说我说。”没毛猫的气息有些微弱。
拷问完了之后，我们就该上路了。
“嘿，我说，既然是朋友了，你叫什么啊。”哎呀，老子开口的时候居然还有点小害羞呢。
“哦，我叫啾啾。”
她冲着我一笑。
我的每一根羽毛都在颤栗。
C.
我遇见了一只很奇怪的老鹰。他大概是孤独久了，我说愿意做他的朋友，他就愿意帮我去找麦克斯。看来这世界上看起来凶狠，没我这么漂亮的动物不一定都是坏心肠的啊。
而且，他转身起飞的姿态也有点帅，像极了电视剧了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离开女主角的男一号，背影坚决中带着一点柔情，但是很硬汉！
我约莫是听到了一句。
“My name is Tiberius.”
啊，名字，也很好听啊。
他捉来了一只比他还丑的没毛猫。在我的温柔审问之下，我们知道了麦克斯的去处。啾啾的拯救行动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说起来我还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呢。我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却看见他一副傻乎乎的样子，用翅膀挠着自己的脑袋——我真心疼他为数不多的几根毛。欸老鹰和秃鹫有没有啥区别啊？他以后会不会秃顶？
“嘿，我说，既然是朋友了，你叫什么啊。”
“哦，我叫啾啾。”回答的同时伴随着我的无敌礼貌又温柔的微笑。
欸？他抖了一下？难道我的微笑不好看？
果然，老鹰就是奇怪。
11.
我跟着小啾啾去见她朋友们。这可是历史性的一幕啊！她要把我介绍给她的朋友了！
她的朋友看上去十分可口。似乎是察觉到了我蠢蠢欲动的狩猎欲望，她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哼了一声，不情愿地垂下了头。欸等等！这剧本不对啊，我怎么和小媳妇儿一样。
好吧，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我们找到了城市里最老的一只狗，然后用各种猎奇的方式找到了麦克斯，和下水道的那帮家伙遇上了。这一路上啊，能载着她的时候我都带着她飞，不能让我小女朋友累着啊，对吧。
我才知道我的小女朋友是真的能打。虽然最后也没能阻止麦克斯落水。
讲真，我觉得麦克斯配不上啾啾。啾啾多勇敢又多么温柔，她为了麦克斯一个人上天台，为了麦克斯不惜和我这样的坏人讲条件，天知道这几天她都没能睡好，我背着她飞我当然能察觉她细微的体重变化。啾啾为了他一个人单挑了那么多看起来很能打的怂包。
可是麦克斯能为她做什么呢？
可是，在麦克斯落水的一瞬间，我觉得啾啾整个人都不对了。她天蓝的小眼睛再也不会闪烁光亮了，她白白的蓬松的毛也变得灰暗又杂乱。
我的啾啾啊，你能不能看看，背后的我呢。
12.
当然故事还是大团圆结局。
麦克斯被啾啾英勇的行为打动。一句要不要和我约会都没问出口还是啾啾热情的直接扑了上去。
哼。
我飞回了我的天台。
老头在那儿，带着他的护具。
我轻轻巧巧落在他手上。
“走，回家吧。”
13.
我又变成了一只宠物，不过挺开心的。
老头的儿子更频繁的来探望他。老头儿虽然看起来更老了，但是还是很有精神，那双眼睛还是和初见是一样嘿。
一切都结束了吧。
一切都开始了呢。
每周自由飞翔的几次我都会去找啾啾，和她聊聊天。
从朋友开始嘛。
My fri, nah, forever love.
//Fin.
//有点烂尾。
